一只小肥

04 彼时 · 丰饶而陌生

带着Spock逛人类的超市可是一样新奇的体验，Jim一面挑剔地看着品种繁多的肉类，一面饶有趣味地盯着Spock表面冷淡实则不以为然的神情。他知道Spock是个顽固不化的素食者，就跟他自己无肉不欢的程度一样多。
“Jim，你是否已经挑选好了你的主菜原料？”
Jim挑了挑眉，最终的讨论结果是他和Spock一人负责做几道拿手菜，Jim会尝试Spock做的，而Spock由于坚守素食主义可能只能欣赏下Jim手艺的外观了。“差不多了，我刚才认真看过了，这些肉都很好。或许鸡肉和牛肉各来一点。”
“很好。”Spock点点头，“我假设我可以前往蔬菜区了？”
Jim没忍住笑出了声，“当然可以，Spock，你，”他顿了顿，笑意变得温和，“你就只管发挥吧，我相信你母亲的食谱，也相信你的手艺。”
Spock回给他了一个同样温和的眼神。
他们最终提着一大袋肉，一大袋蔬菜水果，一大袋牛奶鸡蛋面粉调料，甚至一大袋各类厨具餐具，以及一大袋酒和巧克力离开，准备欢度佳节。

回家的路上有点塞车，没错，即使是在23世纪的今天，大雪，节日，再加上家庭出行，也是会造成塞车的。由于采用了自动驾驶模式，Jim和Spock一起坐在后座。上车之后，俩人就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积极的那种，一点都不显难堪。
车子渐渐驶离了车流密集的主路，缓缓地开往那片人烟稀少的森林。四周的嘈杂声也渐渐散去，与落在车窗上的雪一同化作雾气。Jim侧过头，将视线从车窗外转到近在咫尺的瓦肯人身上，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Spock或许察觉到了Jim的目光，他也转过头来，对上了Jim的眼神。俩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竟都没有移开。俩人眼里的含义也由一开始的猝不及防，变成了流动的色彩，被对方一一捕获。
直到半晌之后，Spock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交流：“我们要到了。”
Jim楞了一下，略显窘迫地移开了目光，煞有其事地看了看车子前方，点头道：“没错。”然后正襟危坐。
他没注意到瓦肯人那句话的反常，不带目的地描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不符合逻辑的。而这是因为，他恍然大悟到一件事，那就是即使Spock穿得像个北极熊，他也仍然觉得他是如此地——英俊迷人。
这可不妙啊，Jim。

回家之后，Jim快速地准备好了壁炉，生起了火。不在宇宙中遨游的时候，他很喜欢这些复古而自然的事物。它们是如此生机勃勃。接着，他细心检验了厨房里清扫机器人的工作成果，发现这个由他亲手改造的玩意儿果然是个家居小能手，现在他可以放心地让Spock施展厨艺了，同时不用担心破坏他相比人类脆弱许多的肠胃。
他看了一眼正在一面摆弄新买回来的厨具，一面对那一大堆蔬菜挑挑拣拣的Spock——说真的，一道蔬菜汤真的需要那么多种类的原材料吗？他看上去显得，嗯，跃跃欲试。
Jim为眼前这个有点儿奇怪的场景感到好笑，谁能想到，圣诞假期，他和Spock，两个可能是宇宙中最出名的星联军官，会躲在一个小木屋的厨房里，绞尽脑汁只为做出一顿大餐？这情景简直妙不可言。
“Jim，我建议由我先开始。”Spock拨弄着手中的圆生菜就像那是实验室里的稀有外星植物，“鉴于这道菜肴将会花费两个标准时的时间，而其中1.5个标准时都将花在用小火将蔬菜熬成汤汁上。”
Jim耸了耸肩，“当然，我们都知道煲汤是时间的手艺。”他感到屋子还没完全暖起来，暖气设备又该维修了，“我先去给咱们都泡壶热茶，让你暖和起来。”
“谢谢你，Jim。”Spock感激地看着他。
“不客气，兄弟，这是主人该做的事。”Jim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恍若耀眼的太阳。
Spock总是很欣赏Jim的笑容的，它们......很美，不仅很美，还很温暖。特别是当这些笑容为他绽放的时候。然而眼下，他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菜叶上，他是认真地想要为Jim做好一道同样温暖的汤。

另一方面，Jim也准备开始做菜。他先将牛肉解冻，这是一块完美的牛排诞生的第一道工序，想了想也把鸡肉加入解冻行列，相信红烩鸡肉会是个不错的注意。然后，他又拿出几个苹果——这才是最重要的一道菜，他认为瓦肯人会喜欢的苹果派。怎么说，这个选择虽然老套，但也经典，同时保险，非常圣诞节。
跟汤一样，苹果派属于简单但需要投入时间的食物。而时间，本身就是最珍贵的原材料之一。Jim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做过饭，因为他的时间奇缺。用三年时间修满四年课程已经足够挑战，然后他又拯救了宇宙，成了舰长，肩负一艘最酷的船和800多人的生命。他没有时间恋爱，没有时间社交（嘿，泡吧泡妞什么的可不算正经社交），更遑论做饭。但是在他小时候和青少年时期，为了喂饱自己，他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在厨房里的。多年过去，Spock竟然成了第一个尝到他厨艺的人，真有意思*。
某种程度上，准备食物的过程也是一个静心静思的过程。基本上Jim觉得自己算是一个永动机式的人，但偶尔有片刻静谧时光也不错。特别是，他又看了一眼Spock，这些时刻里，Spock都在。
Jim把还差最后一步的派放进烤盘里，再塞进烤箱，嘴角轻轻上扬。

“Jim，”Spock叫了他一声，Jim忙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他的那部分菜都已经热气腾腾地摆在了桌上，散发出食物独有的诱人香味和温暖气息。
他走到厨房，看到Spock正拿着长柄汤勺，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嗯，这是出什么错了吗？”Jim试探性地问。
“否定的，我只是正在品尝汤的味道。”
“哦，那你叫我过来干嘛？”
“作为这道菜品的另一位主人，你也应该尝尝。”Jim读出了他脸上的“这符合逻辑”的表情，也捕捉到了藏在他眼里的期待。
Jim笑了笑，接过了汤勺，尝了一点点，眼睛瞬间被点亮了，“不错啊，真的很好喝，Spock。”
Spock看上去不置可否，只说：“我预料到了你会喜欢。”
Jim偏了偏头，“是吗？需要我指出你的心跳在刚才不合逻辑地快了14.53%吗？”
“否定的，作为一个人类，你没有可能计算出我的心跳频率，”Spock没有上当，但也罕见地服了软，“是15.76%。”
Jim笑出声来，拍了拍Spock的肩膀，“Spock，你真可爱。”
一丝绿晕悄悄爬上了Spock的耳尖，“用可爱来形容我是不合逻辑的，Jim。”然后他的手指靠近了Jim的脸颊，离那些笑纹的盛开之处只有一寸的距离——Jim几乎都要以为Spock是想抚摸他的脸了，然而他没有，“我还有最后一些香料要加，你可以回到客厅去了，再等我5.33分钟。”
Jim仓促地应了一声，就扭头走了。留下Spock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弄他的汤。

哦老天，这不对！Jim的心乱了几拍，认识Spock这么久，他当然知道身体接触对瓦肯人来说是很亲密的，所以他基本不再在公开场合碰Spock，更不会去碰他的手。因为Nyota告诉过他，手指相触对瓦肯人来说就相当于接吻，而Spock刚刚那样就相当于……
Jim的脸有点泛热，说真的，对他这样的宇宙种马来说，来场3P都不一定能让他脸红。但是刚刚那件事真的很诡异，再加上最近的种种迹象……Spock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个男性。不是说Jim没尝试过同性之间的那些事儿来着，而是跟Spock，这压根不是一回事。
他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刚刚那个举动并不代表什么，另一方面，联系到最近的一些蛛丝马迹，Spock有时候看他的眼神，Nyota的调笑，Bones的嘀嘀咕咕，仿佛都有了新的含义。但是……
他一定是想多了。
Jim找出一瓶伏特加，果断打开了它，灌了一大口下去。嗯，够辣，相信对他目前的状况有好处。正在此时，Spock也端着一锅汤来到了他跟前。
“Jim，”Spock微微皱眉，不赞同地看着他，“吃饭前饮酒不利于你的健康。”
Jim猛地抬头看他，试图瞪他一眼，当然在与Spock眼神交汇的那一瞬他就失败了，脸上消下去的红晕又有复苏的迹象，“好了好了，我的错。快坐下来吃饭吧。”
Spock依言而行。他将那锅汤摆在了餐桌中间，又用汤勺为Jim盛了一碗，还细心地挑选了各色蔬菜，加到Jim的碗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十分优雅。
Jim吞咽了一下，刚才的伏特加正在烧他的喉咙，他被动地接过Spock递过来的汤碗，不小心触到了Spock的指尖，哦老天。
Spock恍若不觉，又为自己盛了一碗。他绝对信得过Amanda的食谱，也对自己的手艺有着恰当的信心。但今晚他特意为Jim做了一个小小的改动，让他不合逻辑地有点担忧。但等他尝了一口之后，就意识到自己果然是多虑了。
Jim也尝了一口，美好的滋味在他的舌尖绽放，思绪暂时从纷繁中解脱出来，“你最后加了什么，Spock？竟然更好喝了？”
Spock的嘴角弯了细小的弧度，“一种特制的香料，是我从瓦肯植物中提取的。”
“所以说是你的一个小发明？”Jim好奇地问，眼睛还闪亮着。
“某种程度上来说，肯定的。”Spock看着Jim的双眼，眼里的情绪深邃难解，“是专门为你而作。”
Jim一时之间呆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今晚的Spock真是他认识的那一个吗？他是说，虽然Spock的语气和神态都还很瓦肯，但他说出来的话却......
烤箱适时叮了一声，将Jim从无所适从中解救。他手忙脚乱地扑向厨房，打开了烤箱，手指触上烤盘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痛呼了一声，灼烧的疼痛让他惊觉自己竟然没带手套。
"Jim！“Spock立刻来到了他的身边，仔细察看他的手指，发现只是红了一小块，于是拉住他的手来到水龙头下，用冰凉的水流驱走了灼痛。而在这个过程中，俩人又不可避免地手指相触，而让Jim又窘迫又别扭。
Spock没说责怪的话，可能他看出了Jim的分神，但他知道这是由他自己的反常言行引起的吗？Jim不确定。
哦，他的苹果派！Jim连忙找出隔热手套，还没来得及套上就被Spock接了过去。Spock取出了Jim的用心之作，它看上去诱人极了，酥皮形状完美，苹果浓郁的甜香混合这面点独有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他们回到了餐桌上，气氛变得诡异和暧昧。Jim愤愤地想，暗暗责怪着Spock——同时给这个罪魁祸首切下了一块派。
“尝尝吧，Spock，我觉得你会喜欢的。”Jim满脸期待地说，“这个不冒犯你的素食主义吧？”
“否定的。”Spock叉起了一小块，放进了口中，“我对你的厨艺有了全新的认识。”
“积极的，还是消极的？”Jim挑眉，故作疑惑地看着他。
“积极的，我认为这道甜点非同凡响。”Spock一本正经。
Jim大笑起来，“一个苹果派？Spock先生，你也太好收买了。”
“否定的，”Spock依然一本正经，“制作苹果派的技艺虽然简单，但是因为它的作者是你，我所能体会到的，”他斟酌了下用词，“愉悦感觉，正以几何指数增长。”
或许是被某个不知名的幽灵敲了脑袋，Jim鬼使神差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从3.25个月之前，我对你萌生了爱意，”Spock还在一本正经，“我意识到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你的存在，你已成为我宇宙的中心。”

嘭。那是Jim心中气球爆掉的声音。

整整两分钟，Jim没能说出一个字，也没能做出一个动作。他整个人都被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震住了，所以还保持着可笑的拿着叉着一块苹果派的动作，呆若木鸡地瞪着Spock。
Spock也看着他，眼中的柔情蜜意可以融化装满一个企业号那么多的巧克力。
神啊，Spock刚刚真的是跟他告白了吗？现在不是愚人节啊，就算是愚人节，开这种玩笑也是不合逻辑的……就此打住！
Jim甩开脑子里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张了张嘴，没能蹦出一个字，于是——他将手中叉子上的苹果派塞进了嘴里。
“我明白这个信息对你来说有点突然。”Spock看着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的Jim，终于决定帮他一把，开口继续说了下去，“然而，根据我的观察和已有的数据，我有理由推断在此时此地向你表达心意是合乎逻辑的。”
真的，Spock轻描淡写的能力就跟他装模作样的本领一样强。Jim把派咽了下去，好像找回了一些力量，也终于找回了声音：“我……你……”他停顿了一秒，“Spock，你不能就这么突然跟你最好的朋友说你喜欢他就好像说你喜欢他的新发型！”
Spock沉默了片刻，“鉴于你的表述结构混乱，加上人类语言含义的丰富性，我不能简单地回应‘否定’或是‘肯定’，但是我必须指出最重要的部分是否定的，Jim，我不是喜欢你，”他的眼神变得深沉，真的用上了那种，仿佛看着他的宇宙中心的眼神，看着Jim，语气轻柔地仿若叹息，每一个字又重如千钧，“我爱你，Jim。”

Jim望了望天——他别无选择。此时的他仿佛身在云端。
又过了整整两分钟，Jim终于肯看着Spock了，“Spock，你刚刚说，3.25个月前你发现了你对我的，对我的心意？”
Spock点头。
“你是怎么发现的？”Jim冥思苦想，3.25个月前，他跟Spock还在约克镇里，协助那里的星联工作，同时等待着企业号的重建完成。一切如常，除了他和Spock花了更多的时间在一起，这么一想的话，的确，在那样的情境下，他和Spock的感情有所升温，但是Jim过去以为那只是友谊。
“如果要我指出某一个节点，我认为那将是不精确的。但一定要说的话，我想是那天晚上，我们又共度了休闲时光，在一起下棋，讨论我们都感兴趣的天体物理领域中出现的最新议题。”Spock的脸上因为流连回忆泛起了柔和的光芒，“然后，在结束的时候，你像往常一样，同我道了晚安。”
Jim没能回忆起Spock所说的那个夜晚，因为那只不过是好多个同样夜晚中的一个，“就这样？”
“不，不止如此。”Spock看着他的目光，现在是不加掩饰的深情，几乎要将Jim溺毙其中，“就在那一刻，我意识到，你是……如此美丽。而我对你的离开，竟然感到不合逻辑的不舍。”
他一直都知道Jim很美，从审美的角度来说，但是从前的他从来不会将这个事实与他对Jim的看法联系在一起。毕竟，从外表美丑的角度去评判你的朋友是不适当的。对于Jim，他有许多不同维度的积极评价，比如聪明，博学，忠诚、可靠、勇敢，善良，坚强，极富领导力，足以论证Jim作为他最好朋友的合理性。美丽不是其中的一个，但就在那天，他突然意识到的那种美丽与生理角度甚至是无关的。Jim在他心中被抽象成了他一直渴求和热爱的事物的具象，Jim美得宛如他的太阳。而就在他道过晚安，回到自己房间的那一刻，Spock心中竟然涌上了浓烈的不舍，即使明知他们第二天早上就会一起去吃早餐，再共度接下来的整整一天。就在那时，他意识到自己渴望的真正是什么，是留下他的太阳，拥住他，爱抚他，与他融为一体，共度夜晚，如此循环往复，直至生命尽头。
这些Spock都没说，但Jim读懂了。从他的眼神里，表情里，身体语言的每一寸里。Jim知道Spock是认真的。

“Spock，”隔了半晌，Jim才又说话，“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大概明白，毕竟我从没真正喜欢过什么人，这个你也知道的。”他顿了顿，“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会谈恋爱的类型。别误会，我不是在拒绝你，”该死，他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我也不是同意了什么，当然了。嗯，我的意思是，这太突然了，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看……”
“否定的，”Spock突然打断了他，“Jim，我有足够的数据证明，你对我抱有同样的心意。”
Jim瞠目结舌，“什么？”
Spock又用上了那种典型Spock的语气，肯定，自信，金科玉律，“从我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之后，我就一直观察我们相处时，你的一举一动。我肯定有83.47%的可能性你对我抱有相同的感情。”
Jim又望天了，浪漫的瓦肯人啊，精确的百分比。“等等，Spock，你是个瓦肯人，你对人类没那么了解。”还有，别用那种语气说话，会让我情不自禁地认同你。
“Jim，”Spock露出一个瓦肯的微笑，“你无需在此时确认我结论的正误，我向你表达我的心意，只相当于发布声明，我只是希望在我追求你的时候，不要让你对我的举动产生任何不必要的误解。”
“……好的？”
Spock点点头，对目前的进展心满意足。他看了看桌上的食物，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谈话持续了如此之久。他抱歉地看着Jim，“我为打断我们的晚餐道歉。Jim，请允许我暂时离席，去加热食物。”
Jim不知所谓地点头，过了三秒才反应过来Spock刚刚说了什么，其实他已经一点儿食欲都没了，或许在今晚，也就伏特加还能派上用场。他看了看桌上剩下的菜，发现Spock只端走了瓦肯蔬菜汤和苹果派。
这下他的牛肉和鸡肉可算是彻底浪费了。



*真有意思：fascinating 大家都懂的梗嘛~